他跟夏菊花解釋:“都是有手有腳的大小伙子,誰好意思天天讓爹娘養著。可不就得自己想點兒來錢的道。工廠和別的單位,一年退休的人才有幾個,都給自己家孩子留著呢。不想下鄉就得想來錢的路。現在除了上班,也就是黑市能掙著錢。”
夏菊花也知道自己抱怨的沒道理,沉默了一會兒說:“可惜林主任那么好的人,怕是得讓他兄弟給連累了。好不容易調回縣城,跟媳婦一起好好過日子了,說不定又得讓人打發回公社去。”
謝紅兵沖齊衛東擠擠眼睛:“齊哥,你說要是那小子說,那糧食是他在黑市撿來的,覺得自己占了便宜,才一直跟紅小隊糧食說是他自己的,行不行?”
夏菊花覺得這個主意簡單是跟紅小隊開玩笑,結果齊衛東卻拍了一下桌子說:“還是你小子有主意。”話里大是贊同的意思。
不是吧,就算你有齊小叔做靠山,可也不能這么不把紅小隊當回事兒吧。要是人沒抓進紅小隊還能如此分辨一下,現在都人贓并獲了,你跟紅小隊說這個,平德縣紅小隊混得這么慘了嗎?
齊衛東看出夏菊花的不贊同,嘴角帶上慣常不在意的笑容說:“夏嬸子,我去就是給紅小隊一個說得通的理由。再說二三十斤糧食,紅小隊也沒當回事兒。他們這次突然檢查黑市,是為了……”
說到這兒齊衛東閉了嘴,夏菊花也沒有打聽的心思——知道那么多干啥,能讓老天下雨還是湙河的水大起來。
見夏菊花不打聽,齊衛東略微松了口氣,讓謝紅兵陪著夏菊花說話,自己馬上就要去紅小隊一趟。謝紅兵還很惦記平安莊的粉條,問夏菊花他們生產隊最后漏了多少粉,才跟她抱怨說:“嬸子,要不是你最后那十萬斤紅薯,分給了齊哥半斤的利,我們就白忙活半個月。”
白忙活也是齊小叔定的。夏菊花不可能說他的不是,只好笑笑沒說話——不讓齊衛東吃虧是夏菊花自己的原則,她還想著春風吹來時,借一下齊衛東的風呢。
就這么說著閑話,不到一個小時的工夫,齊衛東又推門進來了,一個高大的青年跟在他身后,嘴里不停的感謝著齊衛東。
齊衛東有點兒不耐煩的說:“你不用謝我,要謝就謝夏嬸子。要不是夏嬸子覺得你哥是個好人,求到我這兒了,我認識你是誰呀。”
這才應該是齊衛東日常跟人打交道時的模樣,夏菊花心想,看來這小子對自己一直客氣著呢。那個青年聽齊衛東說完,向屋里唯一能稱為嬸子的夏菊花連連鞠躬:“嬸子,太給你添麻煩了。要不是嬸子,我得折在紅小隊里頭。”
“得了,嬸子是老實人,你嘴里別說嬸子聽不懂的話。”齊衛東可以看不起林主任的兄弟,夏菊花卻不能看不起,笑著向他點了點頭說:“光知道你是林主任的兄弟,還不知道你叫啥呢,今年多大了,咋沒下鄉呢?”
那青年聽夏菊花說話和氣,她說話的時候齊衛東和謝紅兵兩個都不插話,心里對夏菊花的定位提升了好幾檔,說話也帶著恭敬:
“嬸子,我哥叫林樹亮,我順著他排叫林樹明。這不是去年剛高中畢業,年底的時候沒報名下鄉,想著自己在縣里看能不能混口飯吃嘛。”
夏菊花可不是想查人戶口,不過是覺得既然齊衛東都把人從紅小隊救出來了,何必還冷著一張臉讓人覺得不自在。見林樹亮說話倒比林主任還油滑,對他笑了一下說:“你還沒回家吧,快回家去看看吧,省得你哥他們擔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