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朗氣清,惠風和暢。
長安城郊這偌大一片馬場,云腳低垂,旭日朗照在廣袤的綠茵之上,風一吹,隱隱露出遠處橫斜的十七八個草料垛子,乖馴的云團似的小羊伸長了脖子倚在草垛邊啃食鮮美的青草。
那是燕攸寧自己散養的一只小羊,年前從城中一個屠戶手里救下來的。這小羊羔離了群,獨行到長安城外被擒,燕攸寧碰巧遇見了,當時自憐身世,一時心軟花了點錢把它從屠戶手里救了出來,從此便一直帶在馬場這邊養著了。
霍西洲一個人在露臺上坐著,手里握著一根馬鞭,望著遠處整裝待發的貴人們,似乎各自在與自己的馬兒打交道。今日本該由他遛那匹大黑馬,但那匹馬一早讓大娘子挑了去了,她今日想用那匹娘子最喜歡的威武不凡的大黑馬替她爭風頭。
“霍西洲。”
身后娘子喚他。
霍西洲立刻起身轉過頭來,只見娘子仍舊拎著昨日那只做工精美的食盒,一步跨到了他的面前,坐到他旁側,令他也坐回去,等霍西洲照辦,她又將屁股朝他挪了挪,直到靠得很近,才將盒子打開,“你看,三絲麒麟糕、去骨魚羹、烏梅湯,我特地做的,嘗嘗?”
“娘子……”
霍西洲頗覺意外。
昨夜里,娘子也拿了很多美食過來,盯著他吃,回去以后,他看著那還熱氣騰騰的殘肴,便沒有忍住,吃了個精光不剩。佳肴味道很美,但他實在不成樣子,于是趁夜里打了井水將杯盤全洗干凈了,以免被娘子看出他急于滿足口腹之欲,丑態畢露。
燕攸寧捧起那一疊糕點,遞給他,“你吃一點,看看好不好吃。”
霍西洲無法拒絕,只好拾起了一塊麒麟糕,兩只指頭拈著,慢慢吞吞、磨磨蹭蹭放在嘴邊,用上唇和下唇抿了一下,抿了一口碎屑下來。
燕攸寧本來在看那邊戰局,不留神回過頭來,就見到這弄巧成拙的男人,為了裝得矜持端莊一點,結果吃得滿嘴都是碎末,一個大糙漢為了拿塊糕點手都快翹成蘭花指了,燕攸寧本來神色古怪,但見他一臉認真,渾然不知何處不妥的模樣,實在是忍俊不禁,便破出了一絲笑音,趕緊從腰間取出一條絲羅帕子出來,裹了手指替他擦嘴。
霍西洲從沒有如此近距離地得到過娘子的垂憐,嚇得身體緊繃,恨不能當場表演一個縮骨功給娘子欣賞一下。
他的身體本來是反射性地朝后一彈,燕攸寧卻揪住了他的臂膀,低低地道:“你別動。”
她聲音柔軟,可能因為國公府的那位姨娘出身江南,帶點江南清脆的吳儂軟語之感,娘子依從姨娘長大,口音也是不可避免沾惹了一些,雖溫柔嬌脆,卻蘊有力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