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菊花心里覺得,這個記者的問題,除了參加會戰的人數之外,還是廢話——以往縣里組織會戰,就是哪個生產隊的人修渠,就由哪個生產隊給參加的社員記工分。記者難道不知道大隊的儲備糧不能動?社員們當然是自己吃自己的。
聽說社員們有可能要吃自己帶的涼餅子,老記者臉上現出難受的表情:“農民兄弟真是太辛苦了,他們干這么累的活,還要吃涼干糧。”
夏菊花一個沒忍住,開口道:“以前我們修湙河水庫的時候,也都是各自帶著干糧。現在三隊還組織人給大家燒了熱水,比起全縣會戰的時候,條件已經好多了——大家每天干完活,都能回家吃口熱乎的。”
正醞釀情緒的老記者……
李長順要比夏菊花有點兒經驗,知道記者當面越說苦,將來報道的時候會越好升華,笑著對老記者說:“夏菊花同志一向能吃苦,他們生產隊的人給她起了個外號就叫夏小伙,所以別人認為是吃苦的事兒,在她眼里,都是平常事兒。”
原來是這樣呀,老記者看看夏菊花,發現她對李長順說起那個不算好聽的外號,并沒有什么反感的表情,心里還是很佩服的——一個婦女被人叫小伙,真不是啥好詞。夏菊花竟然能做到面不改色,可見是一個心理很強大的女性。
他沒發現在自己思索的時候,李長順有點兒擔心的看了夏菊花一眼,夏菊花則不在意的沖李長順搖了搖頭:
相比于已經跟上級打了幾十年交道的李長順,夏菊花敢在張主任和齊小叔面前說話隨意,不過是仗著李長順跟張主任以及齊衛東和齊小叔之間的關系,認定了那兩個人不會太難為自己。
剛才李長順明顯是為了挽回自己反駁記者的話,夏菊花哪兒會怪他把自己的外號叫出來呢。不僅不怪,夏菊花還覺得自己從李長順身上學到了東西呢。
老人或許固執,或許嘮叨,可他們的人生閱歷和經驗,從來都不是空長的。別看上輩子夏菊花多看了兩年電視,可真論起應對外面的人物,她就比李長順差遠了。
老記者果然臉上的笑容不變,對夏菊花接著提出自己的問題:“夏大隊長,紅星公社向我們介紹說,平安莊生產隊最初編出字席,也是你想出來的,才有了今天平安莊生產隊副業大發展,是這樣嗎?”
夏菊花得了剛才李長順隱晦的提醒,態度端正得不能再端正:“雖然字席的花樣,最初是我想出來的,可沒有全生產隊婦女同志們的配合,不可能一下子完成供銷社的訂單。都是廣大婦女同志們共同的功勞,我個人沒做什么。”
如此不居功,讓老記者心里對夏菊花更加高看一眼,與她說話跟拉家常一樣隨意起來。記者可以態度隨意,夏菊花心卻一直警惕著,說出來的話盡量做到拔高再拔高,努力滴水不漏。
加上李長順在邊上溜縫,三個人的談話進行的很順利,那兩位去采訪社員的記者回來了,三人還意猶未盡。老記者最后問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:
“夏大隊長,我看到你們的橫幅上寫著農業學大寨突擊隊,是要學習大寨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,把全大隊的水渠盡快打通嗎?”
突擊嘛,總得有一個突擊目標不是,要不直接拉會戰的橫幅不就行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