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您還是順意兒喝了的好,莫讓咱們這些做下人的為難。”

    說話的是一位耷著眉眼鬢發皆白的老嬤嬤,青布羅衫,雙手交疊于胸前,下巴微微揚起,一雙露著精光的眼睛冷冷地打量著跟前這個微微垂著腦袋的人。

    窗牖外頭暮靄沉沉,那昏黃的日光被窗欞篩過甫入屋內,斑駁地落在那人纖細的脖頸之上,將上頭幾不可見的一層細軟絨發映成淡淡的金色,那張色若云霞的面龐,瞧著不過是才剛及笄,分明還是跳脫的年歲,卻已然綰了婦人發髻。

    合該宛若寶珠的雙目中卻哪里還見得瑩瑩眸光,只沉沉若水連半點漣漪都不曾掀起。

    恍若外頭緩緩西沉的余暉,日薄崦嵫、氣息奄奄。

    賀瑤清望著置于她面前那只釉質瑩潤的藥盞微微怔神,不知是哪處漏了風進來,將內里盛的要她命的污糟東西掠起淺淺的波瀾,亦將她耳邊的發輕輕拂起。

    她想起三年前,西南雍州梁王府老王爺才剛身故,圣上便一道旨意將她賜婚給了梁王,那時的她自然萬般不愿,她自幼雙親早亡,皇后是她的姨母,平日里頭待她最是溫和,那天卻對她恩威并施,教她連半個不字都說不出來。

    她無法,只得應下,而后便被軟禁在皇宮,直至上轎攆都不曾再見過藺知舟。

    那時她多想見一見他,她想要告訴他,莫等她了,她委實對他不住,少時白頭之約,她要食言了。

    可她沒想到,被賜婚這樁事體竟還有峰回路轉的辰光,新繼位的梁王李云辭策馬而來,問她,若她有不決,他便向圣人自請罪收回成命。

    她萬般狂喜,哪里還管什么丹書旨意,只拼命搖著頭……

    待她如愿回了金陵城,跪在皇后寢宮外頭,自甘為妾想要入藺府。

    皇后應下了,卻是讓身邊的嬤嬤出來傳的話,只道“好自為之”。

    那一刻起,賀瑤清知曉,她于賀家、于皇后而言,便已然是一枚棄子,從此在這金陵城,除開藺知舟,她再無依傍。

    那時她想,無妨,縱然她一無所有,有他,亦足矣。

    可她不曾想到,她入藺府那日,新婚之夜,她一人獨守空房,對著一對紅燭枯坐了一宿,她沒有見到藺知舟。